[舟浮梅]泰拉守灵夜

aka梅菲斯特复仇记


他的笑容是忧郁的。鲜花是快乐,而有些花却是忧愁所造。他的笑容只是在脸上掠过,水面上的轻微涡流,不明真相的人以为那就是全部,然而他本人正在渐渐沉入最深的水底。在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淤泥中,偶然之间冒出一个气泡,一个气泡就是一滴眼泪。


而整个泰拉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沼泽。

 

梅菲斯特已经很多天没和别人说过话了。

在浮士德死之后他第一次和外界发生交流是和塔露拉,塔露拉问他:“你恨我吗?”

梅菲斯特抬头看她。但是目光没有焦距,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她身后的某个人。

“不恨。”

梅菲斯特说:“你看起来似乎很惊讶。”

塔露拉点头:“我以为你一定会恨我。恨我将你们作为棋子最后抛弃。”

梅菲斯特笑了一下:“可我依然活下来了,并且回到了这里。”

浮士德死前说不要带他回切尔诺伯格,很不幸,他还是回来了。他毕竟还是走上那条路,一方面是因为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另一方面是……

人都要选择一些自己的路,背叛一些人。

“塔露拉姐姐,我愿意继续跟着你。但是只是一场合作,一场交易。”

塔露拉摇头。

梅菲斯特说,我在这世界上呢,的确只相信两个人。塔露拉姐姐和浮士德。可是你们都抛弃了我,以不同的方式。所以我只好谁也不信,只信我自己,和我手中的力量。

塔露拉叹气,她说梅菲斯特,你没有和我合作和交易的筹码。

梅菲斯特站起来,他久坐在窗户之下,骤然站起时灰尘混合着黯淡的阳光漂浮在空气中,凝结成一个又一个微小脆弱的星辰。他站在一片星辰中央,脸上仍染着鲜血。鲜血已经冰冷,他神色安静,笑意淡然:“我有。”

从今之后他会更加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因为他是梅菲斯特。

塔露拉姐姐,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好吧,我同意了。塔露拉答应了,冲他伸出手,那么合作快乐。

梅菲斯特拉了拉她的手,转身出门。他转身的时候塔露拉才看到他背着的弩。

青黑色,残破的,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弩。这把弩和他纤细的身体格格不入,他从来不会背什么武器的,手杖也只不过是个装饰。

梅菲斯特好像感觉到了塔露拉在注意这把弩,他说,你注意到了?这是浮士德的弩,我捡回来了。

“它不能用了。”塔露拉告诉他。

“我知道,塔露拉姐姐,我知道。”

“但是我除了它一无所有。”

 

梅菲斯特催生了更多的牧群。疯狂的牧群,生长在感染者身上的牧群。最初它们攻击龙门近卫局,攻击罗德岛,姑且算是塔露拉的敌人,所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她的冷淡不等于整合运动里别人也愿意接受。他们离梅菲斯特远远的,用恐惧和鄙夷的眼光看向他,彼此叽叽喳喳小声谈论着“那个怪物”,可是这一次没有人护着他了。没有人拉着梅菲斯特的手说,我们走吧。

“他以前就是这样,没有人性呀。”有人说。

“可是从队长死后他就更可怕……”

“是啊,哪有人会一直笑?”

“一直笑?”

“你没有发现?他一直在笑。”

“你这么一说更可怕了啊!虽说他以前也常常笑……可是现在简直没有其他表情。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还是离他远一点吧。我可不想被当成他的牧群啊,不人不鬼的。”

“哈哈,我们感染者的日子不是本来就不人不鬼吗?”

“可是做他的牧群明显更恐怖啊!”

“也对,唉,现在爱国者怎么也管不了他了,以前多少还能吓吓他呢。”

“爱国者也要成强弩之末了吧……”

爱国者说:“梅菲斯特,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动手?”

梅菲斯特耸肩:“随你便。”

他以前是挺怕爱国者的,而且多少还要顾着一点浮士德的想法——虽然浮士德也不会真的阻止他,可是会悲伤,会在背后偷偷替他弥补一些他的破坏造成的损失。浮士德不会明说,他也不会告诉浮士德他知道。他们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浮士德不在了。

至于爱国者,他的力量也在逐渐消亡。

他老了。

衰老这件事,本来就是没有办法抗拒的。源石记忆也不能阻止他的衰老,反而还会加速。

可梅菲斯特还年轻,年轻到可以肆意挥洒自己的生命。

面对爱国者,梅菲斯特脸上的嘲讽是无法掩饰的,“你愿意把你仅剩的那点力量浪费在我身上吗?与我为敌,我值得?”

爱国者脸色不变:“我不可能,看你这样,为所欲为下去。”

梅菲斯特说你就不想为霜星复仇吗?为你“女儿”复仇?

爱国者摇头:“仇恨,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没得谈了。”梅菲斯特一扬手,牧群破土而出。

爱国者瞳孔中闪出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你?!”

“想不到吗?”

成百的牧群蜂拥而至,爱国者实在是没有想到——

“你复活了死……”

“很遗憾,不是‘复活’。我只能给它们一点攻击你的力量而已。”

“同胞的尸体,容你这样,亵渎?”

梅菲斯特像是听到天底最大的笑话:“再利用尸体是‘亵渎’,放任活人死去却可以是一种‘牺牲’?别说一些自己都不信的笑话了吧。你拯救过任何人吗?你的儿子,你的‘女儿’?”

他的话直击爱国者的隐痛,老人的神色满是痛苦。

是啊,他其实谁都没有保护,谁都没能拯救……他亲眼见到自己儿子倒在街头,又对视若己出的霜星的死无能为力。尽管他相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或者仅仅是努力向正确的道路上走,也无法改变一切珍视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的事实。

这是谁的错?老人悲哀地想着,悲哀地看着面前疯狂的年轻人,生命水一样地在他身体中流逝,渐渐干涸。

 

这只是第一步。

梅菲斯特再次在战场上遇到罗德岛的时候,龙门已经接近陷落。事情很快就要像塔露拉所计划的那样,让龙门成为感染者新的家园,不是废墟,而是真正的,属于感染者的城池。

——这为什么是不正义的?

面对陈警官的指控,他饶有兴趣地问。

“感染者和非感染者本来就不应该存在这种天然的对立。”

“不好意思,事实上对立早就形成了。对立伴随着流血和流泪写在几百年来的历史书上。你能这么冠冕堂皇地说话是因为你是这一对立中占上风的一员吧?别让我作呕了。”

“这就是罗德岛存在的意义。”阿米娅说,“我们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通过药物或者……或者是作战的方式消除这种对立。我也是感染者。”

“那你们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梅菲斯特召唤出更多的牧群,没有感情的牧群铺天盖地将罗德岛的精英干员淹没。

在众多的麻木和虚无中阿米娅的天赋无意中捕捉到了越发浓烈恨意,冰冷漆黑的恨意。那是来自于梅菲斯特的恨意,这种恨意源源不断地赋予牧群力量,它们越来越强,恨意也越来越强,最终滔天。

他在恨什么?

恨罗德岛吗?

恨龙门吗?

恨塔露拉吗?

恨整合运动吗?

恨小时候伤害过他,使他成为感染者的残酷混蛋家人吗?

恨……或许,或许他恨萨沙吗……?

罗德岛的领导人,十四岁的小兔子的眼中盈满了泪水。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仇恨怎么可以成为力量?它不应该成为任何力量,不应该生成任何东西!”

“可是它就是形成了。”

梅菲斯特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我可不会伪善地劝你们投降。因为——投降也没有用。你们都得死。”

他打了个响指。

 

战争依旧在继续,即使整合运动催动全部的力量,面对龙门和罗德岛依然十分艰难。

梅菲斯特偏过脸,一根箭在脸侧留下擦伤。血珠缓慢地渗出,他没有擦,冲着箭飞来的方向:“你是谁?”

灰喉走出来:“罗德岛干员。”

“哦。”梅菲斯特抬起准备召唤新一轮牧群的手。

“我见过那个人,你背着的那把弩的主人,你的……朋友?”

梅菲斯特的手停了一下。

“你要说什么?”

“他很累。我想,那可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你背着他的弩,也许应该尊重他的选择,也继承他的意志。”

“他很累?”

“他很累……”

“是吗,哦,原来是这样啊……”梅菲斯特喃喃自语,忽然一只怪物出现在灰喉的身后,“他和你说了他很累吗?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狙击手要先射击再说话?”

“我不在乎他累不累。”

梅菲斯特对着黑压压的牧群自言自语,那里已经没有灰喉的身影。

“因为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我所走的路,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之前w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干嘛不让浮士德也成为你的牧群之一啊?你很想见到他吧?

w作为浮士德走后整合运动唯一一个偶尔会和梅菲斯特聊天的人,梅菲斯特想了想,还是回答了这个略显冒犯的问题。

“我不是没想过。”他的答案很简洁,真诚,“可是我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我所见的只剩他的弩,唯一的一把弩。”

于是w也说不出话了。

他背着浮士德的弩,不是一种继承,也谈不上是怀念。

有什么好睹物思人的呢?他和浮士德之间经过的一切还用得着靠看一把弩来回忆吗?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岁月,在下水道借着一点光亮读书的日子,他略带羞涩的第一次给浮士德唱歌的日子,浮士德吞下源石后说现在我也是感染者了的日子,浮士德说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的日子。

还有后来的,后来那些被冰雪笼罩的日子,好像永远都是灰暗的冬天,一切都染上枯枝败叶的色调。雪化了之后是难看的灰黑的水,凝结在乌萨斯的地面上滑得人没办法走路。浮士德拉着他的手,他们穿着整合运动的制服在打滑的马路上蹒跚前行,就像两片枯叶凋零,静悄悄地落下。

那时候的天气总是灰蒙蒙的,甚至有太阳的时候也如此,看不到希望,可是他们并没有因为看不到希望而气馁,早就绝望。灰色的日子不是一段过渡,也不是曾经有过的晴朗日子——因为根本没有过——的末尾,而是一种确定的状态,世界像一堵巨大的,纹丝不动的围墙。而他们在墙之中,在黑色白色的制服,在难闻的气味,在永无止境的浓雾中感到彼此的目光。

场景画面历历在目,他就算想忘都忘不掉,还用得着特意去回忆?

他之所以留下这把弩,只是出于仇恨。他需要一个实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来承载他的仇恨,不然他就疯了。

当然,或许已经疯了,早就疯了,可是难道疯的只有他?

这个世界也早就疯了!

命运的残酷已经不能给梅菲斯特施加更多的痛苦。

 

“你究竟要怎么样?”

塔露拉问。

他们剑拔弩张,在整合运动击溃了龙门和罗德岛后梅菲斯特的牧群终于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击整合运动,牧群与非牧群,就像感染者和非感染者。或许是父子,姐妹,恋人,或许是陌生人,彼此攻击彼此相残,只是牧群是感觉不到痛苦的。

“塔露拉阶级,我们的合作结束了。很愉快,谢谢你。”

梅菲斯特很开心地笑。

“你要毁掉一切吗?”

“差不多吧。我从前想没有毁灭就没有新生,可是现在我也累了,我不想考虑什么新不新生,大家一起毁灭算了。感谢你的力量,如果没有你,龙门和罗德岛也不会覆灭。”

“彼此彼此。”

塔露拉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子,他代表着过去的岁月,代表着自己仍然身为理想主义者的岁月。可是理想主义者是最靠不住的。划桨的苦役犯被海盐吞噬,罗德岛的图案沉没在大海中央。现实主义者一样徒劳,城邦陷落之时活下去的希望使人变成鬼,可是活下去又有什么好的?世界浓缩成一点空间和一点舒适,他们前赴后继地去争去抢,坐在尸山血海上捧着它放声欢笑,然后才发现它不过是一点虚无!

只有虚无才永垂不朽……

 

然后雨停了,世界焕然一新,世界彻底毁灭。

梅菲斯特再次回到了乌萨斯,回到了切尔诺伯格,回到了郊外与下水道,回到了鸟儿曾经唱歌的地方。

浮士德没有墓地,因为梅菲斯特没能看见他的尸体,可能已经随着崩塌的地面坠落到地底中心。

那也没关系,就让全世界成为你的墓地,我在泰拉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为你守灵。梅菲斯特想。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活下去也没什么好的,很痛苦,他早就把要继续活下去的生活看作一种残羹剩饭,他的生命已经了结,因为他早已见过地狱,比起生命本身,他更加属于死神。

然而浮士德不是……浮士德牢牢记住他说过的他想唱歌,浮士德要和他一起活下去,浮士德的理想是什么?没有说出口,可是他大概猜到了。

可是浮士德,你忘了,鸟儿已经不会唱歌了。

对不起,浮士德,萨沙和伊诺已经死了,那个童年的世界也已经死了。我们无数次的回想都是在搭建一个梦境,而我在梦境中早就见到自己的尸骨。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么他不应该对你也这样。

我的理想是什么?

……我想像在天堂里一样生活,而罔顾上帝。

梅菲斯特在泰拉世界崩塌这一年结束了他的梦境,他的岁月,痛苦,无助,堕落,发烧,幻象,绝望,莫名其妙的声音,歌唱,信任的破碎,别离,最后都变成仇恨。他是漂浮在黑压压的仇恨上的精灵。

他在向这个世界复仇……既然是这个世界造就了他们的悲剧,那么世界上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他成功了,确实成功了,不可思议地成功了。

可是成功之后呢?

 

乌萨斯的冬夜又下起雪。

 

THE END

真的写了复仇女神小梅,sorry罗德岛,sorry龙门,sorry泰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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